身為榜單控,每一張單在列的時候,其實也可以不用任何理由了。就是要列。
但真說起來,列單對我自己來說有一些可能有點可笑的目的性。
舉例來說,列一張至愛影片清單,可能會變成對這些片的重點收藏。以此來降低對於其他影片在物質上的物欲。像,我可以反覆買同一部片的不同版本(這也是為何有DVDBeavers網站的存在),前提是它是我至愛的影片,比如像我可以同時擁有三個《某夫人》藍光版。對於並非在這個單子裡頭的片,就可以只要下載藍光轉製視頻就好。想一想,其實是省錢的。
還有另一種思考,就是假如需要「移動」,比如搬家,甚至是逃難,比較可以知道在能帶走的東西有限的情況下,哪些是必不可漏掉的(雖說人命關頭,可能最後什麼都帶不走)。這種考量雖可笑,但是,每隔一段時間總有人跳出來預測台灣會有毀滅性大地震,或者,那些不安全的核電廠隨時有爆炸而造成致命性傷害這類的危言聳聽,想一想,這個目的就不那麼可笑了;也因此,台灣也就顯得一點都不安全。若再加上政治局勢……
無論如何,榜單控的理由都是可以自我感覺良好的。
可是,真正在列單,以這張人生十書的單為例,其實非常苦惱。這跟電影清單不同,電影清單主要由於口味越來越刁的情況下,還有沒時間對某幾部片重看,不想在這麼少的名額中過於草率,所以難選。書籍的話,實話實說:就是書讀得太少!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好說的。
並且,攤開最後選好的這個書單,也會發現:目的性仍非常強。對的,對於我這麼一個不愛讀書的人,如果不是「為了什麼」,我又怎麼會自覺拿出什麼書來讀呢?
但無論如何,在我非常有限的閱讀經驗中,以下這些書還是對我起到非常大的影響。過去在本網站也在不少地方透露過這些書對我來說的重要性,其實大可不用多說。
不過,剛好心裡還在想著寫這篇書單介紹時,竟先讀到一位朋友寫的五本書,感覺這是一個啟示:讓我岔開手邊應該要寫的「正事」(但寫得有點心煩),就是該做一件可以拖延的事。
第一本就先讓我偷點懶,這是恩師閻嘯平老師的《追憶在巴黎看電影的點點滴滴》,我曾在本網寫過一篇,當時是想寫成「影響我的書」的系列,豈料才寫了一本就永遠停歇了。讀者可以從這個連結https://digforfire.net/?p=12279去看這篇文章。之所以挑這本,當然有象徵意義:作為向影響我至深的恩師的一次致敬。而這本雖說是文集,不是一個相對完整的著作,且,多數文章在讀這本文集之前已經從各個管道(即它們發表的載體)讀到。當它們被集合在一起,只是以一種連續性的方式,讓我重新去品味它們罷了。我記得當時書出來的時候,我也想過要為它寫篇書介,投稿到國家圖書館的出版快訊,一如我為恩師幾乎同一時期(但較早)出版的另一本電影書《破裂的隱喻》寫過書介那樣。不過當時生活困頓,在兼顧妻子的麵攤的同時,其實無暇認真寫書介。這事,就這麼黃了。
而這本文集收的文章,讓我看到我學習電影的軌跡,甚至書末附上的一些課堂講綱,也同樣深深影響著我(多數我都有親臨了上課現場),讓我深知藝術之間的思想性串連的可能性。這大概來自與德勒茲的塊莖論相似的見解吧。
再加上我之前那篇文章講到的那樣,這本書也體現了電影文字的一些可能性……也包括……文章不必然需要寫完,出書的話,怎麼樣都可以,的這種任性。
它唯一可以被詬病的是……開本太大(A4),非常不利於在行動的過程(搭車)翻閱;且紙質也重。太不親切了。
既然講電影書,那麼第二本也就順勢講一下電影書,當然,毫無懸念會是巴贊的《電影是什麼?》。其實到了現在這個階段來了,很少電影書對我能產生多大的影響。還沒有中文版的就不說了,畢竟,我的外文那麼差,以前讀英文甚至少量的法文書,都很難說我有沒有理解錯誤,所以讀了等於沒讀。而有有中文的電影書裡頭,真正對我有過幫助的也不多,比如麥茨的《電影語言》、伯區的《電影實踐理論》、愛森斯坦的《蒙太奇論》、貝拉的《可見的人》、伍德的《電影記好學導論》,或者眾人合著的《現代電影美學》,以及文選《結構主義與符號學》、《外國電影理論文選》等。但這些書對我來說,是必經之路,可是一旦完成了它們的階段性任務之後,大概就很能再引起我太強的共鳴。
實話實說,現在我也不常翻閱巴贊的書,即使有,當然也不可能從頭讀到尾了。尤其現在讀來,有很多論點我都覺得可以幫他補充得更細緻些;偶爾也有些地方需要進行修正。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假如只能推薦一本電影書,大概我還是會推薦巴贊這本吧。(或許,恩師的《破裂的隱喻》和《追憶在巴黎看電影的點點滴滴》這兩本也會考慮進去,端看我要推薦的對象屬於哪一種影迷。)主要還是著眼在他豐富的學養、高超的文筆,還有一種對電影的誠摯與謙遜之感。這種品質非常罕見(包括我自己也不具備)。這將使得他的文字不但可信,且非常可敬。我們非常幸運有崔君衍老師的譯筆。
如果前面兩本除了都是電影書籍外,還有的共同點,大概就是書寫的樣貌,那麼我也順勢介紹第三本也在書寫上給我很大啟發的書;愛恩漢姆的《藝術心裡學新論》。記得當年讀這本文集也是一種欲罷不能。
雖說最早接觸到愛恩漢姆是《電影作為藝術》,但對於這位堅決反對有聲片的理論家,我是不抱好感的。連帶地,在讀《電影作為藝術》時,始終保持某種敵意,乃至於另兩本名作(記得徐浩峰在課堂上也大推過的)《藝術與視知覺》、《視覺思維》都讀不太下去,甚至為了寫論文本來應該要讀完的《中心的力量》,我也只是挑著讀。倒是那本《色彩論》還是有一些幫助,以及英文版的《熵與藝術》慢慢開始對我產生一些影響。
但是真正震撼的還是這本在我讀完研究所回台灣工作一陣子之後,才接觸到(但其實在N年前一位學妹早就送給我的這本)《藝術心裡學新論》。
由於我的知識淺薄,我就不便對書中那些我不熟悉更不擅長的題目給出任何粗糙也幼稚的評論。我只是想說,這些顯然是他強項的論題(他只要不談電影都好),有憑有據,清晰,不拗口,不冷僻。相較於那些專書,我感覺他或許跟我一樣是小文章比較擅長的人吧~這種人注定出文集吧!
不過,再好的文筆,也還需要「見解」這一個根本。那麼第四本我就介紹在解讀上非常有見地的書:沃爾夫林的《藝術史的原則》(又名「藝術風格學」)。雖說與之類似的書,阿哈斯的《你們什麼也沒看到》算是小小驚艷但畢竟格局較小,那本書是一個啟發,但真正內力深厚的,還是沃爾夫林的形式敏感度。我是剛好論文需要,所以《藝術史的原則》讀得比較熟,還好也因為恩師一篇〈歐弗斯、巴洛克、我們〉已經將沃爾夫林這本書的精髓都理過了一遍,所以讀起來比較不容易分神。先也姑且不論他提出的指標是否完美無瑕,他的論述是否總是能自圓其說,哪本理論書或者文本分析的書沒有這些問題的呢?總之,是沃爾夫林大大打開了我對形式分析的眼界。他在《古典藝術》帶給我的啟發與震撼也很強。
不過,關於他的書的翻譯,倒是有一些疑問。從一些跡象看得出來,應該是簡體版的翻譯比較忠於原味,不過,不同譯者還是差很多,像在《文藝復興與巴洛克》讀來相對有點硬,而在《義大利和德國的形式感》則幾乎完全不吸引人。《古典藝術》好一點,而台灣的《藝術史的原則》則顯得樸質。不過,我在搬家時出清了簡體版……只因為……當時讀這本書做的筆記全都在繁體的那本中……
截至目前為止,這些書份量本身也都不小,當然容易成為有份量的書,畢竟篇幅有可能累積出深沉的東西出來,再說,光是體積就可以先把人震一下。可是啊~有些人,比如這第五本書,列維-斯特勞斯的《看‧聽‧讀》就是在非常小的篇幅中,把高深的功力給融了進去。
很多時候他言簡意賅中,卻藏有巨大的知識背景在裡頭。當你擁有同樣或起碼一定水平的知識儲備,應該可以與這些短文產生更強的對話。至少我還在努力中。
以前恩師推薦這本書,我也算是輕率地讀完,但印象也算是非常好了,現在重讀(因為輕薄,它最近成為我出門最愛帶的書),才真的慢慢感受到其中深遠的韻味。
他的文筆有多好,相信不用我說了;他的知識多高也不用我吹了。這本書的形式決定了它的高度。對於藝術,也無須多言。但出手的文字,則每一字都是精華。
可是這不能說第六本要講的奧爾巴哈《摹仿論》就不夠細緻,要知道列維-斯特勞斯寫那本小書的時候都多大年紀了?那確實是被緊縮後的智慧結晶。奧爾巴哈在40歲左右,那才是多大的年紀,撰寫《摹仿論》無疑漏露出更多是天才之見。
一直到第七本書,恩師的《游於《論語》之藝》出版之前,我都以為奧爾巴哈已經帶我看到詮釋的極境。然而,恩師透過結構主義的方法(或者說,結構主義方法為他培養出來的「結構眼」)看出《論語》的編輯策略與組成邏輯,竟能衍生出如此複雜的義理。
這兩本的對比,在於恩師透過方法掌握文本,而奧爾巴哈則是用天賦來面對文本。或許,在一定程度上來說,奧爾巴哈要先是超過這些文本的高度,才有辦法處理所有這些他提及的經典(正典)。而恩師,則以另一種方式來啟發讀者(如我),即把握住方法(把握即包括深刻理解),進而活用,最終還是有機會彌補天賦的不足(尤其像我這種資質駑鈍的人特別需要這種啟發與鼓勵)。
但問題是,恩師本身也有相當的高度(我姑且不說他跟《論語》的作者們是否能相提並論),才有辦法如此般活用方法(我記得,有一次在他一篇政治論文中,活用格黑瑪斯的人物行動表來處理伯羅奔尼撒戰史的互動關係,竟能導出14層人物關係!那一張最後做出來很像蝸牛螺旋的圖太震驚人了,它讓我聯想起愛森斯坦講的黃金分割,也毫不令人意外了。)所以讀恩師的書怎麼樣也都只是也只能是呆呆地被他的文字牽著走……
這本《游於》雖說只處理《論語》的上編,但考慮到,上編已經處理了做人的道理,而下編更重從政的進退,基於我只想當人不想當官,我想,一半也就夠了。雖說,他在別的書有繼續發展下編(但也僅寫了四篇,且裡頭涉及到的人文思想更加複雜,難到我都快無法招架了),我覺得自己已經無法消受。不過,基於未來想自己給兒子講《論語》,我還是希望恩師無論如何,起碼先把後六章的結構分析給弄出來,讓我也有一個依據。
可以看得出來,上面七本書都是後設性的,關於作品的書。直到今年初才剛攻克的《追憶似水年華》為止,除了漫畫之外,我還很少如此純粹地在接收一本書。這本即使在《摹仿論》都著墨不多的經典力作,真是徹徹底底讓我品嚐到虛構文字能走到什麼高度去。
由於閱讀過程我屢屢高調讓人知道,於是也已經可以找到許多與它相關的言論,比如https://digforfire.net/?p=15165,或者為了上課而寫的講稿如https://digforfire.net/?p=15175,我想在這裡不需多言了。
有讀過上面前一篇的人大概就知道,我對這套小說也不是完全都能接受的。真要講起來,前兩部最完美。索性我手上的三本版,把一、二部放在一起了,實在太體貼了,這樣,兩部就還是可以僅佔去一個名額。
對,其實列完上述八本之後,我感覺找不到其他從第一頁到最後一頁都折服我的書了。但為了硬湊,我想到,第九本就內舉不避親了,我自己的《在巴洛克與禪之間尋找電影的空缺》,當然,與這本書相關的文字充斥在我的同溫層之間了,我就先不自誇了。
因為也無須自誇,真正熟我、懂我的人,都知道我其實對這本書有諸多排斥。但不管怎麼樣,它就是我重要的一個作品,毋庸置疑。
然而更重要的,還在於它的特殊命運:在與出版社談定要出書的當晚,妻子傳訊息來說她驗出懷孕了,而這本書在出印刷廠而標示著它的誕生的那天,也恰好是我兒子出生的那一天,一天不差。這本書與兒子是一起來到這個世界上,並標示著我兩個新身分的誕生:作家與父親。
基於這麼傳奇的特徵,它當然是我人生重要的書。
第十本我可以很矯情地說:我想保留給正起了頭而發願在五月底前自費出版的《O2O》,其實我是真的想把這個名額保留在這裡,因為我一定會全力寫出先不管別人怎麼看但我會自認是代表作的作品。而且我是以《看‧聽‧讀》為目標寫的,也就是將有別我之前的長篇大論,試圖精進我自己的文筆哈!請大家拭目以待。
好吧,假如還沒出版的書自當不可能被選入。那麼我就把最後的名額留給《秋刀魚物語》——收錄了小津兩部片《東京物語》和《秋刀魚之味》的劇本集。理由不言可喻。
本來想拍個大合照,算了,好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