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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凌云 发表于11/09/2009, 归类于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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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魔才有佛——专访秋天的虫子


编者:在十年前的夏天认识了秋天的虫子。上地的地下排练室,西三旗三居室里满屋子油画、乱窜的猫狗和乐手,构成了我对北京最后一些鲜明的回忆。十年间只见过他们一次,住在与艺术家无关的无名小区里,有了新的兴趣和信仰,安详着发胖。今年夏天,他们悄悄发行了新专辑《龙树》,风格和潮流无关,操作和行业无关。我自然也写不出所谓乐评,因为我是目击者,甚至是参与者,自认为知道得太多,以至于这篇访谈的所有问题都显得形式化,无法像十年前抱着刚洗完澡的乐队首席小狗在夏日午后进行的对话那样自由。但是,如乐队主唱和词作者樱子所言,希望所有听音乐的人拥有更加细致、深省的内心。秋天的虫子在《龙树》和正在录制的《黑乐章》中浓缩了漫长的历史,寄托着厚重的情感。希望这篇对樱子的访谈能为有心的听者提供一些线索。

文字、绘画和歌唱三种表达形式对你有什么不同的意义?

用文字唱歌,用绘画讲故事,用歌声说话。最后发现每一样都像是在歌唱。每一样都有自己的律动,节奏……静止的画面也是有声音的,就像每首歌都有自己的画面一样。我是一个粗心的小孩,得用三种东西来表达一种意思。

它们都有叙事的功能。有了表达愿望之后,你如何决定是画幅画,写首歌还是写篇文字呢?

一般来说那得看心情。再具体些,得看我最近干什么比较乏味。如果看了很多书在兴头上,我会想写点什么。啊,要知道我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如果我看了一个画展看的很郁闷,因为没有我喜欢的画,我可能就会画张画,为了自己高兴。但是这种情况很少,因为太忙了。很忙的时候往往有迫切的创作欲望,不忙的时候就忙着玩了。

十年前你画了很多画。那时画作和音乐的关系是?

那个时候画画是为了找到自己的极限。画各种人们恐惧的东西,画暴力血腥的东西,然后看自己的灵魂到底栖息在哪个点上,到底是哪个调的。结果发现没有底线。我们恐惧的其实不是外在的形象,只是内心对恐惧这种感觉的设想。在音乐里我寻找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一种形而上的爱情,对不可知世界的渴望。

但是这些描述似乎也适合于你当年的音乐。那时的音乐里也有很多恐惧和暴力的东西,甚至连爱情也被染上了这种色彩。

那个时期我做的每件事都是互相影响的,但是我在音乐里寻找的是更绝对的东西。比我更绝对的,比我理解的黑暗更绝对的,比我理解的爱情更绝对的,我只有相信这样一个超我的世界的存在,才能找到慰藉。

那么,这也是你最初习画但后来转行音乐的原因?

从我出生到到今天,所有的事物都是紧密相连的,所以都有影响吧。但归根结底的说,我的严重的双重性格是一个原因。一个我在极端封闭里很舒适,另一个我却要成为王者,于是总在冲突。音乐是一个宽广的场,可以容纳我的冲突,画画的时候就总想流血。

乐队当年的风格被归类为歌特工业。无论是歌特还是工业都是有自己文化传统的,在主题或是表达方式上都有相对固定的套路。你在选择这种音乐方式的同时是否也认同这些文化传统呢?还是仅仅是它们在音响上吸引了你?

后者。我做的一切源于最原始的抒发的冲动。我从来不关心那些入册的历史。我相信所有风格的始作俑者也没有这样的念头。

为什么如今选择了电子音乐?它在表达主题和情绪上有什么长处?还是出于乐队编制问题的考虑?同理,我想像中会有更多乐队之声的《黑乐章》在音响上是怎么考虑的?

电子声音是冷静的、自省的,和大多数无关的。《龙树》没有鼓手,没有普遍意义上的贝斯,只有采样,《龙树》是四个随风而动的意识和合的产物,随机播种,任意生长。《黑乐章》是一张标准乐队编制专辑,有吉他、大提贝、键盘和鼓,以及古典弦乐编配。这一次,我们想要的是更纯粹、更极致。

八年出一张专辑,是环境问题导致的,还是自身缺乏创作欲望?

并不缺乏创作欲望,可能不够强烈到足以寻觅新的合作伙伴,开始新的音乐旅程。

制作新专辑对自己有什么样的意义?

寻找广义的伙伴,摄受更广大的能量。这是一个方式,将宇宙的能量点连接起来。

你指的是听众?但是你们那么低调,通过什么渠道来得到他们的反馈呢?

恩,牛同学会在网上看反馈,我会从身边的朋友得到反馈。在今天人们买CD会更慎重,如果CD一直在走,也可以说明一些事情。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出专辑是一种良性运作的体现,意味着能够使音乐行为长期持续下去,这个是很愉快的。

有没有注意过,乐队的乐迷一般都有什么特点?有什么共性?在过去,我注意到很多乐迷被乐队的音乐风格和成员的外形吸引。

不可避免的,人类毕竟还不具备透视的能力,外表是人审美与个性的部分体现,可惜大多数人类不具备细致观察的能力。毫无疑问的是,喜欢我们的音乐的人,在内心的某一处有着与我们相通的渴望与忧郁。

做了这么多年的音乐,希望在环境上得到的最大支持是?

希望所有听音乐的人拥有更加细致、深省的内心。

现在已经不期望通过做完全表达自己的音乐来实现谋生了?是否曾经有过这种希望?十年前对自己这个岁数时的艺术生活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想象?

十年前顾不上设想,完全生活在狂热中。后来又一直在自己和自己打仗,外面的世界只是背景。

能把这个狂热和打仗展开一下吗?这个问题也许能解释音乐风格的变化。

狂热那会儿,我的极端一面主导一切。生命或者死亡根本无所谓。死在舞台上是一种被欢迎的方式。打仗的结果是一个全知的我平衡了战争的双方,意思是一个新的我诞生了。既了解黑暗面的我的本性,也了解阳光面的我的本性,也了解这两种本性都是逐境而生的,黑暗和光明是没有自性的。新的我也了解那两个我不可能立刻觉悟自己的虚无,所以还要在一段时间内共存下去。

这两种本性就是《龙树》和《黑乐章》?那么,黑乐章和你的信仰非常和谐?《黑乐章》中的黑还是延续了过去的那种黑?

非常和谐,有魔才有佛。对于我没有对立只有统一。《黑乐章》是对过去的黑的审视。是为了摄受过去的黑。它是内敛的深沉的,是用现在审视世界的态度构架完成的。

是一种回忆?对你来说有没有永恒的黑?

黑与白都是幻象,假以为它们存在。就好比任何一种光都只是宇宙微尘。就好比世界是粒子的震动并无实物。科学证明了意识的日渐狭隘。

听起来很穿越。再结合刚才你说的“外面的世界只是背景”,我感觉现实世界对你似乎完全没有影响?

我的我很强大,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歌是写给人听的。对普遍人性没有观察吗?

我是在普遍人性中变异出来的,我想我深知普遍的东西总在等待被不普遍的某些击中,所以才有暴力的快感,才有变态的人性。狂人日记是我的这种愿望的表达,龙树是我对普遍与非普遍两种的观察与思维。

我的感想是《龙树》的主题显然更“普遍”一些,很多歌曲似乎都在歌唱二人世界,感觉就像你突然坠入了爱河。当然这里有很多爱是广义的。

很多歌其实并不是只对爱人的。很多歌是对每个人的,因为如果可能,每个人都能成为我的妹妹,我的爱人。当我以柔软的心感知一切的时候,我可以理解所有人的悲伤与快乐。我知道因缘成熟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为他们的悲伤而悲伤,喜悦而喜悦。这些情感适于用音乐来传达。

《止语》在专辑中似乎和其他作品的主题很不相同。它是你过去所表达的人的双重性的延续吗?

我的所有的歌曲,都是某种情感堆积后的薄发。我只知道我在唱出它的时候,内心有一种倦怠与懒散的情绪。我希望一切可以简单到一个眼神。 再富黑色幽默的谎言也是无趣的。

从《狂人日记》到《龙树》,主题上发生了巨变。把这种巨变的原因归结于成熟似乎不合适,至少在过去,你坚持认为人间的黑暗和内心的冲突都是永恒的。

我曾经,或者我现在依然渴求永恒——虽然早已明白永恒了不可得。我的内心依然有炙热的愿望,想让某个幸福时刻持续永远。然而,现下每个人都明白生命的无常与短促。快乐与悲伤相扶相生。最可悲的不是‘无常’本身,而是无法正视‘无常’的,脆弱的心。如果我还执着于某个不能完全代表其意义的词汇,假设我还相信黑暗与光明都能永恒照耀。那么我就会错过那些埋藏在一切现象后的真实。这个不是成熟和幼稚可以涵盖的。但是,我的已深深了解永恒与无常相依相伴的心,因为了知了美好现象的短促,看清了我的心与无常相依却依然渴求“永恒”,因为分外珍惜命运呈现的一切。因而更加炽热的热爱着“永恒”这一概念,当你听到灵魂之歌的最终版的时候,你会明白我的意思。

你说《龙树》的主题的是一生只是一个瞬间,爱与恨都会在下一个瞬间消逝。那记忆对于你的意义是?

这个瞬间的记忆是这个瞬间爱与恨。对于宇宙的无限,人类的历史也只是一个瞬间。

对《黑乐章》之后未来的主题走向有没有预感?有是否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达到一种终极的安宁?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再说就会导致主题重复?

我们已经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灵魂呈现的方式,会自然的继续下去。终极的安宁是一个似乎可望不可达的境界。我的主题是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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