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火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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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莫之 发表于03/11/2016, 归类于乐评, 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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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舒骏二合一

黄舒骏

文/王莫之
笔者采访过黄舒骏两次,两次都和宣传他的上海演唱会有关,第一次是2009年3月,第二次是2010年底,两篇稿件都刊发于《TimeOut上海》,本文只复刻了这两篇稿件的对话部分,重新编辑,感觉还是有一些亮点的,譬如结尾的提问。

演唱会上(2009年5月9日)会发表新歌吗?
我没有完全放弃发表新歌这件事情,到5月9日之前,都有可能,只是说你想要展现的是什么,唱哪一首歌,还有很多变数,不排除会发表新歌。

八年没发一首歌,你还会出新专辑吗?
去年(2008)本来打算出,因为去年整个环境有很多重大的意外,悲喜都有。今年这个演唱会对我来说是个意外之喜,因为我没有预计说演唱会会比我的新专辑更早出现。我觉得这是一个开头,这场演唱会可能会加速新专辑的出现。

你的创作基本都是词曲包办,但帮别人写歌时,会发生只填词或者只谱曲的案例,这种情况让你痛苦吗
不但不痛苦,还蛮好玩的。其实个人创作压力是很大的,我必须承认,我对自己的歌长成什么样子,有一种先天的偏执,写时,有一种使命感。而帮别人写歌时反倒可以得到一些舒解,即使写苦情歌,我的心情都比较轻松。

所以你帮别人写了很多口水歌,你介意我这么说吗?
实际上,我觉得自己还写得不够口水,我希望能更极致一点,让帮别人做的和自己的歌之间天差地别。美国有个黑人歌手叫Prince,我一直很欣赏他的一点是,他写给自己的和写给别人的歌分得很开,要商业就很商业,要风格就很风格,就创作人来说,如果你能“想写成怎样就怎样”,那才是极致。如果人家觉得我写的歌很口水,我完全不介意,甚至会很开心。

那段疯狂写歌的岁月,有什么事会让你追悔?
后悔自己写得不够口水,写得太少。因为那段时间,是能够让一首歌被记住的黄金时代。为写一首歌,我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可以三天不出门。每次我写歌,脑袋里总会有一个声音说:“我现在做的这首歌很重要,因为下个月就要发行,它就会是主打歌,全球华人都会听到。”我相信现在写歌的人肯定没有这种感觉,所以我已经很久没写歌了,偶尔写歌、做歌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如果当时做更多歌就好了,会有更多歌被留下来的可能。”

庾澄庆说年纪大了,创作灵感没了,你的创作生涯应该是枯竭于2001年吧。
不是枯竭,是没热情了。这事还有个起因。2000年,我为卜学亮制作了他的首张专辑,卖得很好,有三十万张左右。第二年,一模一样的做法,简直如法炮制,就差一年,只剩十分之一的销量,全台湾都在烧录,加上新起的网络下载,我那时就意识到,完了!所以,从那时起,我对于创作就相当保留了。

那首关于卖葫芦的老先生,你已经写了十九年了,会有完工的一天吗?
可能有点难。那首歌写了一些断章,有音乐也有歌词,但它天生就是残篇,怎么也连不下去。我想,这就是遗憾美吧。有些歌,你过了那个年纪就再也写不好了,比如情歌。我有好多没发表的情歌,但过了那个年代就再也发表不出来了。第一我也写不完,第二我觉得没有那个心境了。

说说王菲吧,那是你给别人写歌最成功的案例之一。
王靖雯1994年从香港到台湾来发展,我觉得她的个性,如果没有杨明煌去发扬光大,可能没有办法那么快就确立她的风格。她到台湾之前真正走红的歌,就是《执迷不悔》、《容易受伤的女人》。大家可以看到,她中后期的个性唱腔,到了台湾之后才形成,当然她自己也有一个自觉,她会和杨明煌谈Cocteau Twins,但真正帮她发扬光大的是杨明煌。

关于这段历史,很少有人去渲染,大家会说对王菲影响最大的是窦唯、张亚东、林夕……
我一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杨明煌对她是最重要最有帮助的人,她却最不提及。我对这一点深深地疑惑。包括那张《天空》,专辑里十首歌,每首歌都是两个字的歌名,我知道整个过程的状况,知道杨明煌以及福茂企划部花了多大心血。我只能说王菲非常幸运;至于她自己怎么想的,别人不知道。

杨明煌歌写得不多,而且他从不写歌词。
是的。其实华语乐坛真正能算专业制作人的,我想蛮少的。很多制作人都是写歌出身的,比如李宗盛,但真正像杨明煌这样,从制作专业出身的,是很稀少的。杨明煌的歌写得很少,他的专业,纯粹就是发掘艺人的特色、帮他处理最适当的编曲。所以他帮王靖雯做的这几张专辑,是真正帮她奠定在华语乐坛地位的扛鼎之作。如果有机会,我希望提醒王菲,杨明煌在她整个音乐生命中的重要性,因为我一直觉得她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

杨明煌和你合作的顶峰是专辑《我是谁》,你和张洪量、林强都是台湾最早玩techno编曲的主流歌星,当时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创作跟人的成长一样,都会到一个叛逆期。我最常举的例子就是范晓萱,有人叛逆期过了还能回来,晓萱属于回不来的另一种。如果没有《我是谁》,我也没有办法做后来的音乐。《我是谁》之前,我做音乐到了一个腻烦到呕吐的状态,又不像张洪量,去纽约学电影,做一个转换,太疲乏、太恶心。《我是谁》就是这个阶段的东西。

《我是谁》在台湾1994年-2004年的百大专辑评选里意外落榜,你郁闷吗?
其实,我的经验和张雨生差不多。自己认为好的、想做的,和别人认为好的常常不一样。这个不一样在我们心里产生极大冲击,无法被人理解的不满。张雨生他唱别人的歌都是他卖得最好的唱片,但他内心深处就是讨厌那些歌,你没法强迫他去喜欢。我只能说,《我是谁》对我意义非凡,有了它,才让我之后能够做更多的东西。

说说和赖声川的合作吧,那是你的低潮期。
我帮赖声川做了《绝不付帐》(1998)、《十三角关系》(1999)两出戏的音乐编创。他来找我有两个原因,一是我很早以前,1992年,就以《青少年哪吒》得了金马奖最佳电影音乐;二是因为他那时跟丰华唱片的关系挺深厚。他跟张小燕关系很好,也找过阿亮(卜学亮)出演他的舞台剧——我帮阿亮制作的《子曰》,完全就是根据他们合作的这个舞台剧里说相声的那个段子出来的。因为这些渊源,他找了我,整个合作非常开心,也蛮新鲜的。

我是去年才发现这两部戏里有你的参与,当时觉得挺意外,那种感觉很复杂。
我也有过类似的体验。我也有几个很喜欢的明星,比如罗伯特•德尼罗,我一直觉得自己看过他所有的电影。但有一天,我不记得是哪部电影了,在里面看到他,我吓了一跳:“哇,他还演过这部电影!”我们一生做过的所有事情,有些事对我们来讲,意义非凡,但对一般的媒体、大众而言,可能无甚价值。就像范逸臣,他能演《海角七号》,如果他不是一个茫然无措的音乐人,很多环节他就没有办法去展现。

你提到了范逸臣,2006年你帮他制作过唱片,那是他最灰暗的日子,作为他的昔日老板,你怎么看他的咸鱼翻身?
范逸臣现在的红跟他的音乐毫无关系,就是因为《海角七号》。我觉得他在《I believe》的时候应该如日中天、不可一世,甚至唱片公司(丰华)都认为他会成为男版张惠妹。他唱《I believe》的时候,已经是我在丰华唱片当总监的尾声了。那时候大家都觉得丰华好幸运哦,有了个张惠妹,现在又有一个范逸臣。结果后来的专辑《解释我》没有如大家想的那样红起来。我个人认为范逸臣本身的个性并不如张惠妹那样清楚,包括他的演唱。无论是演唱个性,还是人格魅力,都太内敛,不够张扬。

你对范逸臣有建议吗?
如果范逸臣能够利用现在的走红、大家对他的注目,在音乐上能够有比较张扬的表现,我觉得会是很好的。不过我怀疑他的个性能否做到这一点。但我又不希望他为了走红而扭曲个性,你如果要勉强自己成为一种跟自己完全不像的状态,即使走红,总有一天也会碰到和范晓萱一样的状况。范晓萱唱儿童歌的时候是她最红的时候,却也是她最不快乐的一段时间。

1988年出道的歌手中,你和王杰等人都淡出了,就陈升还很活跃,你怎么看待他?
我非常佩服陈升。我觉得他不仅找到了一种表演形式,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其实以陈升在我们圈内的分量,很难免——像我们都经历过,被找去当音乐总监(或公司老板——但他一直坚持每年做一场跨年演唱会,不时有新作推出。我觉得人在一生中,所谓做的事情重不重要、伟不伟大,坚持这件事情是最伟大的。

你羡慕陈升吗?
我对他佩服多过羡慕,因为我有自己的所得。你如果真的去问他的话,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讲,也许他也会想做别人做过的事情。所以,重要的是他坚持走这条路。整个华人乐坛有这样一个典范,是蛮幸运的,他会让所有想做音乐的年轻人知道,坚持是可以做出名堂的。

你现在的人生乐趣是什么?
我去年做了六档选秀(当评委),其中有五个大家不知道。大家都不理解我做选秀有什么乐趣,其实做选秀我可以练习写歌。比如说选手唱歌走音,如果我每次都说“你唱歌走音了”,三集一过,人家马上说黄舒骏你回家吧。“你唱歌走音就像……”这个“就像……”我讲了一百多种,用一百多种形容词,一百多种例子来解释走音,我玩得好过瘾,这就是一种创作。

但是歌迷未必认同,他们更希望听到你的新歌。
这就是我最不服气的一件事情。歌迷们都变了,听音乐都不花钱了,你还要求创作人不变,拼命出专辑。这就像一边掐紧我的脖子,一边还问“黄舒骏,你为什么要死?”绝大多数歌迷都没想清楚。我觉得现在歌迷已经可恶到一种地步了,他不但不付钱,他偷你音乐听,听完还骂你说“好难听”。以前,听音乐是因为买了唱片才听到,现在呢不花钱到处下了听,难听,谁让你去听啊?

消费音乐的习惯确实变了,现在大家更热衷于掏钱去唱K,看演唱会,你喜欢唱K吗?
我不常去,因为没有太多乐趣。我去KTV一定会发生三个步骤,会出现A、B、C三个人,每一次都有。A是强拉我去唱歌的人,他会说,你不唱也没关系,你吃东西听我们唱就好,就这样,我勉强去了;去了后出现B,他就会偷偷点我的歌,他认为这是对我的一种尊敬,没办法,非唱不可了;唱完之后,一定会出现C说:“哎,歌星唱完了,我们不敢唱了。”KTV这局就毁了。

你现在的经济状况如何?据说在炒房地产炒人民币。
不是我炒,是媒体炒我。我那次在南京接受采访只是说,我跑到内地买了房子,就是我现在住的那幢,现在增值了,我说如果卖掉就赚钱了,于是他就写我投资房地产。他接着还问我,你还有别的投资吗?我说没投资,我到内地来领的工钱是人民币,人民币最近涨啦。哦,他就写说,黄舒骏投资人民币……至于我的经济,这样讲,你们(歌迷)不用担心我的生计啦,我还养得起我自己。

你会写自传吗?
我原先计划的写作比较个人,也有朋友像你一样,建议我,写写这个行业。以前不想写,总觉得创作者不该乱评论别人,但我最近念头转了,想写了。第一,我评委都做那么多年,不一直在评判吗?第二,我们经历过的时代是如此重要,而且一去不返,如果不梳理留下,确实可惜了。相信我,这个计划会实现。

《恋爱症候群》从创意到歌词,几乎沿用自佐田雅志的同名歌曲;《这样的》的编曲和The Waterboys《Trumpets》的一模一样,这算抄袭吗?
所有批评的人都很用功,我不会回避。是不是抄袭,我希望大家先做一些功课,然后再来和我谈。我不会回避,因为这个问题,比如《恋爱症候群》,在我出道一个月后,台湾所有的报纸都讨论过了。当时我是新人,也不了解大家对于模仿与抄袭的定义是什么。现在大陆很多朋友在谈,我一点都不会不悦或意外,既然你们那么用功,请先把往昔的成果学习下,离答案就不远了。




One Comment

  1. eb
    06/18/2016

    结尾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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