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火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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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ita 发表于02/03/2022, 归类于作者.

《塞维丽娜》(五)

 

塞维丽娜 


 

著 |罗德里格·雷耶·罗萨(危地马拉)

译 | anita

 

“您昨天打听的那位女士,”卡洛斯公寓的前台接待员跟我说,“昨晚一直在等您。不到一个小时前,她刚带着一堆东西离开。”

“可是,您告诉我说没有这么一位女士……”

“先生,我没有权利透露租户信息。您连她的全名都不知道,这自然让我生疑。”

“您说她带着谁的东西离开了?”

“她自己的,先生。没有人进去您的房间。”

我来到房间,关上门,确认过一切物品都在原处未动。我坐在床边,双手捧着脑袋,眼睛盯着地面。爱情的疯狂总会使我陷入这样的状态,也正因为如此,我始终在尽力避免类似情形的发生。又一次,太迟了,我想。我得把她找回来。

我站起来,决定行动。拿过箱子放在床上,开始收拾行李。这时我才发现,跟前台服务员说的相反,有人的确闯进了我的房间。是她。我入住时带过来但还没来得及看的书——包括刚开始看的达里奥那本——全都不见了:弗雷德里克·罗尔夫的《哈德良七世》,佩雷·金费雷尔的《蓝色插曲》,萨尔瓦托·罗莎的《巴比伦》,诺曼·刘易斯的《金色大地》,贾迪尔·庞塞拉的《亲爱的,在西伯利亚等我》…… 行李收拾完毕,我再次来到前台。

“并非故意要给您惹麻烦,但有人闯进了我的房间。”

“哦,应该是有人进去打扫过。”

“我是说,有人进去,拿走了我的书。”

“书?”

“是这样。”我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平静。“我知道听起来很奇怪,但这位女士是我的朋友。没错,虽然我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我刚认识她不久,但我们成了朋友。”

那个家伙一脸狡黠地看着我。

“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也不是在说那位女士偷走了我的书。但我确定是她拿的。这是自从我跟她第一次认识起,我们就在玩的一个游戏。”

“我想我明白。”他说。“只是,先生,你还是决定退房吗?”

“对,我得走了。但还有个问题。她离开的时候,您在这吗?您知道她去哪了吗?”

“我不知道,先生。”

“她是一个人吗?”

他做出一个不悦的神情,暗示我问这一连串问题让他不耐烦了。

我把一张100块危地马拉格查尔(quetzal)放到柜台上。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但还是伸过手,把钱装进了口袋。

“她和一位看起来很有身份的先生在一起。”

我一阵眩晕,同时心跳急剧加速。

“是他父亲吗?”

他带着居高临下的神气笑了笑。

“那位先生看起来的确年纪不小,但根据名字判断,应该不是她的父亲。他带了很多书,这倒是真的。再加上私人物品,两个行李箱都装满了。”

“您的意思是,昨晚她跟那个男人在一起?”

“不,先生。昨晚女士是一个人。那位老先生只是来接她,帮她搬东西。”

登记薄就摆在前台上,敞开的一页是空白,但我倒着读出了上面的日期。我伸过手去把登记薄转过来,翻到前一页。倒数第二行的位置,写着:“安娜·塞维丽娜·布鲁格拉。职业:无业。国籍:洪都拉斯。”下面一行写着:“奥托·布兰科。旅行家。西班牙。”

“他陪着她离开的吗?”

那人再次向我投来轻蔑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他拿回登记册,合上,放到了柜台下面。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这一类信息。算了,如果您想知道,我认为他们往机场去了。”

我谢了他,拉着行李来到街上,叫了一辆出租车。

“您运气不错。”司机对我说。“我刚从机场来,路上车不多。往常这个时段堵得要命。”

如果前台跟我说的是真的,我默想,如果她一个小时前才离开公寓出发去机场,那我在那里追上她还是有可能的。我感觉,如果这次放她走了,我就会永远失去她了。“没有拥有过,就谈不上失去。”我这样提醒自己,但并未因此感到半点轻松。也许她就叫做安娜·塞维丽娜·布鲁格拉。也许不是。

车驶到特昆·乌曼纪念碑附近,只见这位在我国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历史英雄,正手握生锈的铁矛,高挺着滑稽的宽阔胸膛。这时,我开始庆幸自己随身带着行李,因为从很久之前,机场就只允许旅客进入。我们的的国际机场建造在市中心,这一点牵扯出很多问题,但此时此刻,我只为此感到庆幸。多亏了手中的行李箱,我顺利进入机场。用目光扫视着一列又一列在柜台前排队办理登记的乘客们,不放过任何一个航空公司,无论是国外的还是本地的。

杳无踪影。

在缴纳机场安全税的银行门口,我终于看见了她。她的登机牌刚刚盖完章,正转身朝自动玻璃门走去,一过了这扇门,没带护照的我就绝无可能追上她了。两个不同年纪的男人跟在她身后,正激烈地争执些什么。年龄更大的那位,高大魁梧,一头稀疏的白发,皮肤白皙,近两米的身长,傲然俯视着对面的人。另外一位年轻很多,身形瘦削,漆黑的头发和胡子——我第一眼没认出来是谁——原来是安提瓜城(Antigua)的一位书商同行,艾哈迈德,马格里布人。虽然他自称是无神论者,但由于他的父亲是穆斯林,母亲是犹太人,再加上对基督教教义(也包括拉康学说)的广泛了解,他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更接近 “敬畏上帝之人 “的范式。

就算跑步过去,我觉得也无法在她穿过那扇由移民警卫把守的大门之前赶上她。我可以朝她大喊,但又不确定那就是她的名字。我于是停住了脚步。

我猜测是奥托·布兰科的那个人向警卫出示证件后,穿过了玻璃门,与此同时,艾哈迈德大声朝他喊了一句话。一句希伯来语的祝福?他转过身来,恼怒还停留在紧簇的额头上,刚好与我打了个照面。他应该没认出我,我随即低下了头。我们擦肩而过,他朝出口走去,我朝银行窗口走,走到之后又假装忘了什么,再转身回来。稍后我就离开了机场,胸口像被压着一块大石(或者,被掏出一个大洞?),又像是经历了一场“灵魂深处的死亡”,借用拉图什描述类似情形时会说的话。我打了辆车,回了家。

 

***

 

“爱情和睿智是不可兼得的。”有人曾这样说。说得很对。

一开始我以为,她的离开会帮助我忘记。过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一天晚上,我跟拉图什一起吃饭,他第二天就要回法国了。我再次谈到她,但没有提及当初任由她偷走的那些书——我不想看起来像个傻瓜。我想起拉图什也认识艾哈迈德;那个摩洛哥人曾邀请拉图什去他的书店朗读诗歌。我告诉他,我在机场碰到艾哈迈德了,看见他正跟安娜·塞维丽娜·布鲁格拉的那位所谓父亲争论些什么。

“你没过去跟他说话吗?为什么不?会有些尴尬,当然。我,如果是你的话,我会过去。”拉图什说。

晚饭后,他让我带他去看一场脱衣舞表演,我一位合伙人推荐他去看的。我说我可以带他去,但没心情陪着一起看。他就放弃了。

“那我们就随便找间酒吧喝酒吧。”他说。

我们喝了很多,虽然不如之前那个晚上多。

“你应该去找艾哈迈德谈谈。”我们在他的酒店门口告别时,他再次这样对我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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